施崇伟
冰心说:“童年是真中的梦,是梦中的真,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
我微笑着,忆起了童年,依然其乐无穷。
有一个夏夜,大树下聚拢了一堆堆人,铺着凉板、竹椅、篾席,或坐或躺,七零八落,等风来。
黑灯瞎火,实在无趣。黑灯瞎火,对于孩子,什么都觉得有趣。等到月亮升起,微风也徐徐而来。伴着晚香玉的花香,蛐蛐也来凑热闹。孩子们听老爷爷讲鬼狐故事。讲到吓人处,我躲进母亲怀中,扯着她的衣襟,老老实实,一动也不动。数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的数着那绕成一个勺子形的北斗七星。数着数着,数进了梦里。醒来时,已有几分惬意的凉爽。再加上不时有蚊子的驱赶,人们三三俩俩搬着凉椅、卷起竹席往屋里去。
从院坝到老屋,要过一口水塘。父亲在塘里放了鱼,我和弟弟爱去塘看鱼儿游出水吐泡泡。母亲不让我们去塘边玩,还在路边扎起了篱笆。
月光照着回家的路,明晃晃的。过水塘时,寂静的塘里突然泛起水声。边走边把目光投向水塘,水面上浮起一层淡淡的乳色。水花的纹理,向四方散去。
“啊,月亮,月亮,月亮掉进水塘了。”三妹的叫声蛐蛐一般尖利。
真有一个圆盘,白白净净地,在水面摇摇晃晃。我止住了脚步,我看到它,由白渐黄,惊惶的神色。鱼儿游向它,嘴一张一翕地,似在啄食月亮。月亮的边缘被啄出了裂口,中心也有破碎的痕迹。它是被鱼儿吃了吗?它会被淹到水底吗?我好担心。
母亲的手臂很用力,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扯着我。我钉在路上的脚被她拉扯回了家,又被她捂到床上:“快睡了,过一会儿就要天亮了。”
可我哪里睡得着。我的心思还在那被鱼吞食的月亮身上,我想去救月亮。脚一蹬对面的弟弟,想叫醒来。其实,他也醒着。他悄声说:“塘里有月亮。”他以为我不知道似的。
我提了一个塑料桶,弟弟操了根长竹竿,我们蹑蹑地出门了。天很黑,已经不是刚才回家时的明亮,只有几颗星星给我们照路。好在这条道我们熟悉得摸黑也能走。
水塘,静得没有一丝丝声响。我们撩开篱笆上的树叶,从一个狗洞般大小的窟窿钻进去。有凉凉的水气从脚底下爬上来,可我使劲睁大眼,既看不到鱼,也没有月亮的影子。只有几粒星光,像眼泪。
我和弟弟不计后果地旺旺大哭起来。母亲竟然没有揍我们,她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扯着我,笑过不停。她的笑声,和我们俩的哭声,映彻夏夜星空。
童年已远逝。但那份单纯天真,像沉入水底的月亮。一想起,就像看到了它星星般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