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4版：副刊
◎杨莙
刺桐分列于小路两旁，刺桐花，碧翠的枝叶间红得灼目。宋人王十朋《刺桐花》云：初见枝头万绿浓，忽见火伞欲烧空。一二十枚红月牙，或一二十条红辣椒，碰到一起，就是一把火伞，红艳艳、热辣辣，呼呼地燃。
不时有丝丝缕缕带着些许甘甜的清香，缭绕于鼻端。是槐花的香气。
仰起头来，满目火红中，夹杂着一串串晶莹的白。时序刚入四月，槐树的堆雪运动已是如火如荼。
是郊外，半天才会有几个人影晃过。我取下了口罩，让没有束缚的五官，轻轻松松地，清清爽爽地，去接纳那丝丝缕缕带着些许甘甜的清香，以及清香的雪一样的朵瓣。
穿过花树簇拥的小路，被春雨擦拭得清新而鲜亮的阳光，“哗”一下，兜头而来，令人猝不及防。
手搭凉棚，眯缝了眼睛，一块块油菜地，就从一个眺望的姿势里，连绵不断地涌至眼底。全都结荚了，错过了绯绯黄的菜籽花，却目睹了油菜荚编织的绿纱罩，或绿云雾，缥缥缈缈，浩浩渺渺。而那只黄蝶的翩跹，被长一声短一声、声声倾吐着绿意的鸟啼，完美地接替。
万籁俱静，只是，草在拔节鸟在飞，花在绽放，阳光在静静地流淌，——生命的律动之声不绝于耳。
对面山坡上有几株零星的油桐树，但桐子花却不零星，白裳红心的花，开得挤挤挨挨、密密匝匝。桐子花是属于乡村的，“放牛娃儿你莫夸，三月还冻桐子花”，桐子花在农谚里提示人们，春天来了，未必就稳稳当当地暖和了，待桐子花开，寒冷的季节才算真正结束。桐子花开，大朵大朵山野的花，铺展成大团大团柔曼的云，你慢慢地走，那云，就在你的头顶，慢慢地飘移。
多久没有这样走动过了？
春天还在路上，新冠病毒就封堵了迎接花开的路。逆行者逆向而行，与病毒作正面交锋，作为普通人的我们，在家呆着既是尽份内之事，也是对他们最大的支持。
所以，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和只能在阳台上晒太阳的花草们一道，晒着太阳。
所以，一个多月后，出门仅限于家与单位之间的那段路途，我在不到二十分钟的步行中，想象春来后，那满世界的花开。
疫情如战场，遵守规则至关重要，遵守规则就是尊重生命，尊重逆行者的付出，反之，就是对生命的漠视，对逆行者甚至献出生命的付出，完全视若无睹。
走过一面草坡，我坐了下来，双手抱膝，阳光与青草的气息就那么缠绕着，温暖地覆盖了我。
没有经历过寒冬的凛冽，又怎会感恩春日的和煦？
万民闭户的日子，世界静了下来，内心的那个世界，却静不下来，从烦闷、焦虑到审视、反思。人在居家面壁，群鸟从蓝天飞过，生命没有贵贱之分，众生平等，人类从来都不是世界的主人。一首老歌这样唱道，“种瓜的得瓜呀，种豆的得豆，谁种下仇恨他自己遭秧”，被人类杀戮与百般凌辱的野生动物，春节来临之际，终于在人自个儿的一句调侃里扬眉吐气：一直都是人类把动物关进笼子，这个春节，动物却把十几亿人关进了笼子。投我以伤害，报之以反击，与动物一样，大自然也会回敬人类的不敬。资源被过度浪费、环境被肆意破坏、人类干预下的物种灭绝等等所诱发、催生的种种自然灾难，便是大自然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反馈。敬畏自然，尊重生命，亦是人类爱自己的一种方式。
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遵守规则的人越多，生活本来的状态才会越快地到来。
四月就这样花红草绿地来到眼前。人间最美四月天，当花树漫山遍野，城市中，亦是一树一树的花开。广场、公园、道路两旁，红花羊蹄甲形若兰花，玉兰花肤如凝脂，樱花开得奔放，辛夷开得娴静……紫叶李、红叶李、垂丝海棠、白碧桃……这些花开如霞的树都做了母亲，那些或溜圆或椭圆、或青绿或暗红或紫红的小果子，俏皮而可爱，不也是另一种形态、另一种意义的花朵吗？
花树下的人渐渐多了，虽然还都是一个个蒙面侠，但取下口罩的那一天，相信不会远了。
看满树花开，那以后，让我们轻轻松松地，清清爽爽地，享受人世间的美好与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