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4版：综 合
像乡村小木匠挂在脖子上的弯尺，五间教室就坐落在东西走向的山梁上。一块方形的土坝做了学生的操场。孩子们总是不怕冷，即使是下雨的日子，他们也常常脱了鞋子光着脚丫在泥地上溜冰，一滑就是好几丈远，玩尽兴后，他们就跑进只露出门脸的那间拐角的教室，在扫把上擦净泥水，再把脚伸进鞋子里，然后端坐在石凳上，袖了双手，听我一遍又一遍地吹口琴，他们如痴如醉的样子，一直要我把一只曲子吹奏完毕，才从如梦的境地醒过来，接着就从破烂的衣袖口里伸出小手，拍出兴奋的掌声，还前后左右地说笑开去，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待他们议论够了，我便用一根水竹儿做成的棍子在讲台上敲几下说，老师再给你们吹一曲吧，他们便静下来。
一间用苦楝树枝条钉成宽大窗户的教室，泥糊的篾编墙壁早以摧枯拉朽了。硬硬的石凳，冰凉的石桌。孩子们清纯的眼睛，从房顶碗口般大小的漏洞望出去，就可以看见蓝天中悠忽飞过的小鸟，盘旋的老鹰。那些寻着琴声从山沟里奔来的割草拣柴的少年，常常垫起脚跟在窗外挤来挤去，投来羡慕的目光。
星期天，我带孩子们下田摸螺蛳，拣蚌壳。砸烂后取出肉来，孩子们围在我的小油炉边，看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用手指着锅里翻滚的汤肉，一种扑鼻的异香诱得他们直咽口水。端午了，中秋了，他们的父母跑到学校来，谦恭而又热情地拉我去过节。翻过几道山梁，越过几个山坳，最后才是村落中他们的家，勾着头进去，在风车拌斗锄头扁担搁满的堂屋，硬是按着我坐了方桌的上首，桌上粗糙的海碗里盛满了乡间的质朴。夹菜啊，敬酒啊，不善言辞的乡亲们，恳切得自己都先喝醉了，临别时还摇摇晃晃的坚持着送过几根田坎。于是迎着山野的清风回到学校，又只有那只口琴伴着我度过漫长的黑夜，那琴声，悠扬中就分明带几分苦涩了。
日上三竿，阳光斜斜地照着屋外的槐树，把斑驳而稀疏的影子投进教室来，我便用火钳去敲击屋檐下悬着的铧铁，钟声在旷野里，就这样远远地传去，催促着在路上逗留的孩子们，等到他们陆陆续续到齐，我便走上讲台，一字一句教他们诵读：祖国啊，我们是明天的太阳，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