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平
在我的家乡,夏天最主要的农作物是水稻,它承担着农民一年口粮的重任,承担着农民一年的期望。
每年开春,父亲就开始计划今年有多少亩水田,需要多少稻种,什么时候育秧,什么时候平整水田,每一步、每一个环节都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和闪失。插秧,父母更是一丝不苟,父亲和母亲拉着绳子栽,保证不浪费每一寸土地。
插秧后不久就进行一次除草拔秧的田间劳作,给秧苗松土,拔除田间的杂草和稗子。一般情况下,水稻会进行三次薅秧。到了薅秧的时候,田间到处是人,人们一边薅秧,一边唱起“薅秧歌",以缓解劳动时的疲惫。
“太阳出来像盆火,晒得贤妹莫处躲,哥把草帽送给你,叫它太阳莫晒我,薅秧的人儿哟,哟吙咦哟哟吙……”歌声高亢洪亮,音色雄浑圆润,把劳动人民的粗犷豪放、吃苦耐劳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据说隋唐时期流行的《竹枝词》就源于家乡这一带的薅秧歌,是唐代诗人刘禹锡根据这一民歌而改作,并广为传唱。“楚水巴山江雨多,巴人能唱本乡歌。今朝北客思归去,回入纥那披绿罗。”就是其中的一首。
水稻完成授粉后开始灌浆,8月成熟。成熟的水稻呈金黄色,一片片稻田铺展在河湾的丘陵之中,山水之间。父亲望着沉甸甸的谷穗喜得合不拢嘴,找出闲置一年的镰刀,拿到街上的铁匠铺里重新淬火。搭斗、挡席、斗架、箩篼、箩绳、扁担,差缺的也要一一补上,为收割做好准备。一路上父亲见到人就打招呼:“你家谷子今年怎样?”“好得很哟!”回答的人也是洋溢着满满喜悦。
正式收割开始,所有的人都有分工,都不会闲着。父母是主劳力,我负责给他们送凉水,在家晒谷子。太阳还没有爬上东边的宝鼎山,搭斗里已装满了金黄的谷粒,父亲拿来箩篼,装上满满的两箩篼,足有180斤重,担在肩上,走在田坎上,如履平地。
如果太阳大,谷子两天就会完全晒干,母亲摇着吱吱呀呀的风车把稻叶和空壳吹走,饱满成熟的谷子流进箩篼里。父亲担上一担晒干后的谷子,去两里路远的加工厂,把谷子碾成新米。母亲知道我们都喜欢吃甑子饭,新米通过母亲在灶屋的一阵忙碌,变成了软糯香甜的美食,那是儿时舌尖上难得的美味,至今难以忘怀。
水稻的每一件东西都物尽其用,它的价值在父母手中用到了极致。稻草晒干后担回家,码成垛,冬天可以作柴烧,还是牛过冬的主要食物。母亲有时用稻草灰过滤的热水洗衣,因为稻草灰里含有碱。床下面铺着厚厚的稻草,枕头里面灌的是谷壳,晚上伴着稻香入眠,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情。
随着劳作方式的改变,薅秧歌再难以听见,但田间的劳作从未停歇,阡陌上日复一日仍穿行着农民忙碌的身影。又是一年稻香时,不知道家乡的人们,今年的喜悦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