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的家畜中,猪的长像最不敢恭维,瓜眉日眼,很是难看:脑壳短,嘴巴长;耳朵大,眼睛小;肚皮肥,脚杆瘦。乡里人蹋屑相貌丑陋者,喜用“面带猪相”一词,可见猪的样子是何等的不雅观。但乡里人却不因猪的长像难看就嫌弃它。通常的一句话是:“黑毛猪儿家家有。”可见,在农村,农民养猪极其普遍。主要的原因在于:一、猪喂肥了一卖,就会变成一砣钱;二、腊月间杀个猪,全家人一年就有了肉吃,顺便把一块一块的肥肉挂在梁上,还可以显摆显摆;三、猪吃得多,也屙得多,粪水足了,庄稼长得好,粮食自然丰收。
猪的一生可谓悲惨,至少挨两刀,一刀去势,断其子孙,二刀杀喉,夺其性命。猪挨了第一刀后,成了不公不母的废物,自己下身的伤口都还没愈合,骟匠从其体内勾出的那点花花肠子或者挤出的那两粒状如蚕豆的丸子肉,经厨师旺火翻炒,一道异香扑鼻的“头刀菜”,就流汤滴水地进入了食客张开的嘴巴。
猪被骟匠骟了过后,从此失去性欲,少了非分之想,相互之间不再谈情说爱,也不再打情骂俏,关在同一个圈里,吃了睡,睡了吃。一天到晚,呵欠连天,鼾声不断。普通的猪圈,见方不过丈余,因为地方狭小,饮食过后既不能在圈里踱方步,更无法在圈里奔跑,缺少运动,能量不能消耗,只有长肉,加之肥从口出,猪又是一个非常吃得下东西的家伙,管他野菜粗糠,一顿一大盆,吃了没饱,还在圈里嘘起叫,前腿搭在墙壁上,恶得啃柱头。
狗打架为一块骨头,猪打架往往也只是为一瓢潲水,生怕自己吃少了,别个吃多了。为嘴伤心,六亲不认。三四个猪吃一槽,大的估吃霸道站中间,吃干的,小的被挤在半边,吃清的。但也有小个儿的架子猪受不得这份窝囊气,干精火旺且不怕祸事,歪嘴一口就把侧边的肥猪耳朵咬了。“咬了就咬了,但球滕!”然后以飞快的速度梭到一边去,两个眼睛恨起,不作声。贪吃的肥猪顾不得耳朵还在流血,依然把嘴筒子伸进水底捞干的,吧嗒吧嗒,鼓一些气泡。吃相不雅不说,屁股后头又在屙尿。主人端第二盆猪食来,一见鬼火冒,扯根条子就打:“边吃边屙,长点都不多,角角上去!”肥猪离去,那架子猪趁机奔过来,哪怕烫得嘴筒子甩,也不愿抬一下头。
猪一生好吃,一生好耍。但猪的生命短暂,大约一年光景,就到了生命的尽头。假若让它一直活下去,三两年后也不可能长成一头大象,因为它那骨架把它定死了,从没听说哪个猪喂到老死可以长到几千斤的。况且听说猪喂上三年杀来吃,不仅皮子嚼不烂,而且肉都难炖耙。所以一旦膘肥体壮,屠户就来,屠户来后,捋衣扎袖,一刀进去,猪就落了气。
乡里人教训儿孙,说人的一生总要勤快,如果懒,像猪那样,整天吃了又睡,睡了又吃,到头来还不是要挨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