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4版:副刊总第437期 >2019-03-14编印

三月桃花水
刊发日期:2019-03-14 阅读次数: 作者:  语音阅读:

  

杨再道
  从上一次或再上一次桃花绽放之前,我就在这里等待。等待风,等待雨,等待雷电、阳光和一场久违的约会。
  风终于来了,从东南方向来的,在草长莺飞的时候来的。那双柔若无骨的手在桃枝上轻轻拂过,桃树就睁开了眼。
  草木醒了,雨也赶到了,仿佛颜料一样将满山满岭涂得五彩缤纷。春雨给桃树洗涤尘埃,一遍又一遍,直到焕然一新。
  太阳是春暖花开最伟大的推手,温暖催生万物勃发。一没留神,桃枝就从光秃秃到绽蕾到绽放了,开在清晨的喧闹中,开在夜半的寂静里,开在乍暖还寒时,开在布谷声声中。
  红里透白,白里透红。一树桃花,那是束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的粉红纱巾;一片桃花,那是套在山山水水、村村寨寨的粉红裙装。我一次次爬上山坡,在桃树下等待,从打花苞到绽花蕾到盛开,桃花的脸灿若云霞,把我的脸也映红了。
  吹一阵风,桃花就漫天飞舞起来了;下一场雨,桃花就悄无声息流去了。
  风吹落了桃花,雨劫走了桃花,春雨带着桃花汇聚成桃花水,一股股粉粉红红的、浓浓香香的溪水,顺着沟渠,沿着溪流,哼着小曲,翻山越岭,不知所踪。
  我最爱的桃花又一次化为一渠春水,又一次幻成云烟轻梦。曾经一树的红红火火和明明艳艳,转眼间香消玉殒,只剩下斑斑点点的小青苞,手足无措地站立在光秃秃的枝干上,在春风春雨及春阳的轻抚下,慢慢地平复心境,慢慢地展开身段,再慢慢地编织一件件绿衣。而我的目光,穿过桃林,越过山坡、台地、河流、坪坝和树梢,到达寨子的时候,寨子已经兴奋了。
  乡亲们挽起了裤脚,牛儿撒起了蹄子,还有狗儿无来由地乱吠,鸡娘拖儿带女四下啄虫。桃花水涨了,寒山瘦水就渐行渐远了,青草绿树就上台表演了,忙碌的日子也就接踵而至了。
  吃了一季干草,蓄了一身力气的牛,四肢踏进田土里,不停地刨动蹄花,甩起脑壳,朝田边地角“哞哞”地喊叫。乡亲们赶快扶犁、扬鞭,吆喝着牛,一排排犁过去。犁过的地有理有序地向外扩散,像一根根线条,疏密有致而纹丝不乱。
  岁月跟着桃花水年年流去,桃花水随着岁月年年流来。流去流来,流成了乡亲们脸庞上的道道沟壑。流去流来,枯萎了一茬生命,又葳蕤了一茬生命。流去流来,春种秋收,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沾上了桃花水,作为生命形象而存在的绿色,将以摧枯拉朽之势迅猛燎原,直至天涯海角。而我的村庄,此时就沉浮在绿波里,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出一首歌,一幅画。
  桃花开,桃花落。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我在等待下一次桃花水,等待出现崭新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