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卫
乡村的年味儿,是柏树枝的味儿。
炕腊肉和熏香肠,最好燃烟的柴禾是柏树枝。那烟特别香,也特别浓,白白的。熏过的腊肉和香肠呈明黄色,黄亮诱人。腊月里乡村的年味儿,就是柏树烟里夹杂着的猪肉味儿,从低矮的草屋、瓦屋里散出,在空中凝聚成一团团,一丛丛,不忍飘散。
乡村的年味儿,是豆花儿和豆腐的味儿。
在农村,豆花儿和豆腐,是美食美味。在肉不充分的年代,做豆腐过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豆腐分为水豆腐、干豆腐,过年吃的豆腐,为了存放的时间长,干豆腐最好。所以,炕豆腐的味儿,就洋溢在空中。炕豆腐最好用锯末面,楠木和香樟、翠柏最佳。
冻糕,是孩子们的零食,来客了也可以烤热当点心。那年月,米食是奢侈品,特别是在山区,大米少,出产多为玉米、洋芋、红苕,俗称“三大坨”,所以米制品显得特别珍贵。大米兑上三分之一的糯米,泡软,磨成米浆,存放发酵,然后用玉米壳包上蒸熟,酸不拉几的,但好吃,年味里飘着股酸味儿。
最少不了的,是白酒的味儿。白酒当然只能是玉米酒或甘蔗酒,清冽之中杂陈着苦涩,在寒风中传送。说起来,缺粮的年代,人们过年醉酒,却舍得,家家都储存了足够的酒,让来客喝麻喝醉才开心。大人们只有过年,麻醉了自己,才不去想那些无法理解的事。不仅男人喝,有时女人也喝,壮年喝,老人也喝。那时能喝一斤白酒的人,多得记不住名字,我的堂哥树才,一顿能喝三斤白酒。
乡村的年味儿,最浓烈的是鞭炮味儿。
过年炸鞭炮的习俗,据说是为了吓走作孽的鬼神,让百姓过上平安的生活。因此,有钱无钱,每家都要炸一串。可是炸归炸,日子同样难熬。乡村的上空,鞭炮放出的硝味儿,就被裹着,挟着,从村东飘到村西,村南飘到村北,最后沉没在树叶草丛。
后来,家乡的年味儿,渐渐淡了。打工的,迁移进城的,镇上买房的,乡村的人少了很多。物质生活提高了,乡情却日渐淡薄。腊肉和香肠都少了,说腌制品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豆腐和豆花儿还有,只是买现磨的多,豆腐是机制的,没有人工的痕迹,少了细腻,也少了香甜。
鞭炮倒是炸得多,因为有钱的人多了。只是更多的是礼花,让天空瑰丽,五彩缤纷,只不过看的眼睛少了。冻糕早没人做了,现在好多人也不会做。大米不再是稀缺产品,米食天天不缺,谁还有闲心来蒸冻糕?孩子的零食么,商店里买,品种多,味道鲜。来客了,有多种水果和点心,不必用冻糕充饥。
怀念儿时乡村的年味儿,穷,但过得香。生活只能向前,谁也不愿再过贫穷的日子。怀念乡村的年味儿,只是心理的慰藉,更多的是乡愁,是一种对故土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