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4版：副刊
赵小越
我喜欢中秋夜在乡下老屋旁的溪水里看月亮。
记得小时候在乡下过中秋，母亲会从屋里搬出大折叠桌支在院子中央，并将月饼、水果、零食等分盘摆在桌上。夕阳余晖并未褪去，大家一起坐着吃东西等月亮。等着等着，我竟睡着了，等我醒来时，一轮硕大的圆月已映在我的瞳孔里。那是亮亮的白黄色，微微散发着柔光。恍惚间，什么光亮刺痛了我的眼睛，原来是老屋边正发光流淌着的溪流，我赶忙跑过去看，月的清晖像银线一样，给溪水织了一层银色被子。
我看见月亮在水面上欢腾着、跳跃着，看着它在水里的样子，又瞧了瞧它在天上的样子，我在想，溪水一定是月亮的天堂，月亮在天上哪有这么快活、这么无拘无束，甚至开心到“忘了形”呢！中秋本是团圆之夜，可它还是那么孤零零地挂在天上，简直让人心疼，从此我就喜欢看水里的月亮了。
八岁那年秋天，我和姥姥随着父母搬到城里居住。家所在的楼房周边是一座座大高楼，方圆几公里内更是连条小河都没有。所以在城里的家中过中秋夜，大多数时候是看不到月亮的，更别提去欣赏水中的月光了，只有桌上的月饼和电视里的中秋晚会可以证明节日的到来。每天生活在电灯的世界里，我几乎忘记了头顶上还有一块会发光的心灵城堡。
这一走就是十多年。
今年中秋，父母难得回乡与老友重聚，我放假在家，便也跟了来。幽深蜿蜒的山路伸向了我的记忆深处，天云草木、山溪田野，就这样在我眼前清新无比的铺开。黄昏时分，夜幕四起，我站在老屋的院子里四处眺望。乡村的夜晚像夜空。没有万家灯火，仅遍布着点点微弱的光亮，一轮中秋月在溪水中浮起。月亮在水中影影绰绰，整个大地一片墨色，恍惚间，我猛然意识到，乡村大地不正是这夜空的幻境吗？难道我们在地球上的存在，仅是天外世界生物所做的一场梦？想到了庄周梦蝶的典故，我相信在天外有另一个存在的我，且比我此时的存在还要真实。这轮明月，难道是受了前世庄子的点化，前来为世人揭秘？
景致与儿时无异，可心境大不同了。久居在大城市里，早就习惯了万家灯火，谁还会在乎被灯光挤在角落的微弱月光呢？而在乡村，没有一种灯光可以同月色相媲美，没有一种声音能够比得上极致的宁静。乡村的秋月太亮了，亮得能够照见人心；乡村的夜晚太静了，静得能够唤回记忆，仿佛自己身在远离人世的千年古墓里，远处依稀传来野兽的几声长啸。
在乡下老屋的院子里，那棵银杏古树下，父母与老友们举杯畅饮，庆祝这难得的团聚，我在欣赏久违了的溪水中的月亮。翌日一早便要离开乡村，再来亦不知何年何月。乡村的那一溪中秋月是我心头的白月光，那波光粼粼中舞动着的月亮散着柔光，那是世上最纯净、最美的自然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