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4版：要闻
（五）
出使俄国，扬历中外
康熙二十五年（1686）十月，张鹏翮担任河东盐运使差不多两年时间后，便从河东盐运使内调通政司右参议。通政司全称是“通政使司”，又称其为银台，主管朝廷内外章奏、封驳和臣民密封申诉之件。我国宋代最早专设接受章疏的机关，称为通进银台使，明代开始正式设置为“通政使司”。清代沿袭明制，依然设置不改，由通政使、副使、参议、经历、知事共五级官员组成，满、汉各设一人。
张鹏翮的这次调整，虽是从地方官员成为朝廷官员，既不明白调离原因，也未见康熙对其任职表现的评价。张鹏翮的这次职务调整，的确让人有些难以理解，一是由从四品官员降格为正五品，二是从执掌一方的大吏，变为朝廷机关的普通管理人员。张鹏翮从25岁任职刑部福建司主事的正六品官员，26岁时任礼部郎中的正五品官员，到37岁任职通政司右参议，历任苏州知府、兖州知府和河东盐运使后，依然回到正五品官员职位上。看来，在这十三年时间里，张鹏翮官阶进步不大，官场生涯甚至还有点不明原因的坎坷。
同年十一月，张鹏翮又转任兵部督捕右理事官。满清入关后，全面实行明朝旧制，兵部设尚书、左右侍郎满、汉各一人，郎中满、汉各四人，顺治十一年（1654），另设立督捕，主要负责八旗捕逃及京城盗贼缉捕之事。仅仅一个月时间，张鹏翮就从通政司右参议转为兵部督捕右理事官。由正五品官员擢升为正四品官员，又只有一个月时间，同样未见评价和理由。
这样迅速的岗位变化和职位的降升，对于一个人的能力、毅力和信心来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考验。也许这样的历练，对张鹏翮的精彩人生来说，才更有意义。在兵部的一年多时间里，未见张鹏翮出色表现记载，可能仅仅为兵部督捕右理事官职衔，负责的事情仅仅为“八旗捕逃”和“京城盗贼缉捕”而已。但在康熙二十七年（1688）五月，张鹏翮奉命随索额图使团至俄罗斯色楞格商定中俄边界事宜，对于张鹏翮来说，却具有重大的人生意义。从此以后，张鹏翮的官场生涯才真正精彩起来。
说到张鹏翮随索额图的出使，就有必要了解中俄之间的边界历史，以期明白张鹏翮出使的意义。据《清史稿・邦交一・俄罗斯》中开篇即指俄罗斯地跨亚细亚、欧罗巴两洲北境。接着就提到中俄两国的边境冲突，“崇德四年（1640），大兵再定黑龙江，毁其城，兵退而罗刹复城之。”《清史稿》首设邦交志，是我国第一部较全面地记述整个清代中外关系的史籍，第一次称其为“俄罗斯”而不再称其为“罗刹”。
事实上，在中古时代，欧洲与亚洲的分界线一直是“黑海－亚述海－顿河”一线，这条欧亚分界线，离清朝西部边境足有4000多公里。1547年，伊凡四世加冕称“沙皇”，俄罗斯从此开始了加快对外扩张的步伐。短时间内，喀山汗国、阿斯特拉罕汗国、西伯利亚汗国、大诺盖汗国等国家纷纷亡于伊凡雷帝之手。
十六世纪后期也就是明朝后期，欧洲的俄罗斯跨过乌拉尔山东进。十七世纪前期，俄罗斯继续扩张，吞并了众多小国，兵不血刃占领了西伯利亚1300万平方公里，其势力触角延伸至远东。1632年，俄罗斯人修建了雅库茨克城，又于1639年将边境推到了鄂霍次克海沿岸。而在同一时期，满族征服了蒙古部落，拥有了西伯利亚南部，并建立了清朝。不久，贝加尔湖终于进入俄罗斯人的势力范围，而与清朝的矛盾，也因此有了地缘边界关系，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从十七世纪中叶起，沙俄军队便频频越过外兴安岭侵入中国黑龙江流域。清崇德八年（1643），沙皇俄国派瓦西里·波雅科夫越过外兴安岭，侵入我国黑龙江流域，这是对中国黑龙江地区的第一次进犯。继波雅尔科夫后，第二个入侵中国黑龙江流域的俄国殖民军头目哈巴罗夫，原为暴发富商，后因服刑破产，于是向雅库次克总督弗兰茨别科夫请求，自筹资金组建队伍远征黑龙江。哈巴罗夫于1649年组成一支150人的武装队伍，从勒拿河和奥廖克马河，侵入中国黑龙江流域五个村镇。顺治七年（1650）七月，哈巴罗夫又强占了黑龙江上游北岸的雅克萨，建筑城塞，改名为阿尔巴津，沿江岸大肆掠杀当地达斡尔、索伦、费雅喀等族居民，并以此为据点，不断向黑龙江内地深入，世居雅克萨一带的达斡尔族被驱赶到嫩江流域。
顺治九年（1652），清俄之间爆发了第一次战争。清政府终于派出宁古塔梅勒章京海色带兵前往乌扎拉村围剿，这是俄中（清朝）军队的首次交战。由于海色指挥错误，导致乌扎拉之战的失败。虽然哈巴罗夫也因受伤主动撤退，但因为以少胜多，使其成为了俄国著名的英雄人物，并被沙皇封为服役贵族。中俄双方的冲突，自此后时有发生。
顺治十年（1653）清廷设置宁古塔昂邦章京。作为单独的行政区，负责管理盛京昂邦章京（即将军）所辖的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流域，包括黑龙江上游的石勒喀河流域和库页岛在内的海中诸岛等，至此，宁古塔昂邦章京辖区成为与盛京昂邦章京辖区并列的行政区。首任昂邦章京为沙尔虎达。1658年7月，接替哈巴罗夫的奥努弗里·斯捷潘诺夫，带领270名哥萨克军队，在松花江被清军包围，朝鲜李朝也派军队参加了这次围剿，朝鲜称之为“罗禅征伐”，全歼了入侵的哥萨克人。
经过中国军民的多次打击，侵入我国黑龙江流域的俄国侵略军曾一度被肃清。1657年，沙俄派正规军在尼布楚河与石勒喀河合流处，建立了雅克萨城与尼布楚城，意图以此为基础南下。清政府虽多次警告，都无济于事。在同沙俄的长期交涉中，清廷看到，若非“创以兵威，则罔知惩畏”，于是决意征剿。但同时也认识到，“昔发兵进讨，未获翦除”的原因，一是黑龙江一带没有驻兵，从宁古塔出兵反击，每次都因粮储不足而停止；二是沙俄侵略军虽人数不多，但由于“筑室散处，耕种自给”，加上尼布楚人与之贸易，故使其得以生存。于是造成我进彼退、我退彼进，“用兵不已，边民不安”的局面。
针对这种情况，康熙采取恩威并用、剿抚兼施的方略，即发兵扼其来往之路，屯兵永戍黑龙江，建立城寨，与之对垒，进而取其田禾，使之自困。同时，再辅之以严正警告。沙俄侵略军对此根本不予理睬，反而率兵窜至瑷珲劫掠。清将萨布素将其击败，并将黑龙江下游沙俄侵略军建立的据点均予焚毁，使雅克萨成为孤城。
清政府在康熙二十年（1681）平定“三藩”后，终于腾出手来。康熙二十一年（1682），康熙东巡，乘舟航行松花江上“观兵”。康熙二十二年（1683），清廷便决心“永戍黑龙江”，设置黑龙江将军，任命熟悉边情的萨布素为黑龙江将军，并在瑷珲筑起黑龙江城，作为前进基地。经过三年努力，清廷修成从墨尔根（今嫩江县）到雅克萨对岸总计25站，全长1300里的驿站；建立了黑龙江水师，建造了500余艘战船和运输船，存储军粮7000石，足够3000兵士食用三年。
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正月，为了彻底消除沙俄侵略，康熙命都统彭春赴爱珲，负责收复雅克萨。另派兵在爱珲、墨尔根（今黑龙江嫩江）屯田，加强黑龙江一带防务。1685年和1686年，清军发动两次雅克萨战役。
第一次战役发生在1685年6月，由都统彭春率领的清军用“红衣大炮”围攻雅克萨城三天之后，城中的俄军不支，“阿尔巴津督军”托尔布津乞降，保证将“不再来犯”。因此，清军主帅彭春允许残余的俄军携带个人财物离开雅克萨，并提供了必需的马匹和食物将其送至额尔古纳河口。清军焚毁木制的雅克萨堡垒后，也退回到黑龙江城（今瑷珲）。谁料，托尔布津在得知清军撤离后，很快就背信弃义，于同年8月重占雅克萨，并重建雅克萨城堡。
第二次战役持续时间较长。1686年夏，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再次出兵雅克萨，并在攻城的第四天战斗中，击毙托尔布津。但清军却受阻于俄军新建的雅克萨城堡之下，只得转入长围久困。从1686年8月起，在低达零下40度的严寒中，清军围困雅克萨城堡长达10个月。沙俄政府接受清政府举行谈判的倡议，派以戈洛文为全权大使的代表团，与中国政府代表团举行谈判。于是，清军从雅克萨撤军，第二次雅克萨之战宣告结束。
中俄双方第一次谈判的地点在色楞格（今属俄罗斯联邦布里亚特共和国），康熙任命索额图、佟国纲为钦差大臣，索额图居首，佟国纲次之，与沙俄使臣费·阿·果罗文谈判。出使俄罗斯的使团成员还有左副都御史马齐、护军统领马喇、都统部坦、兵部督捕侍部张鹏翮、兵科给事中陈世安等。另外，担任翻译的是耶稣会士法国人张诚、意大利人徐日升。由于张鹏翮精通满语，主要职责是掌管汉文文牍事宜，这一年，张鹏翮已年届39岁，步入不惑之年。有人称张鹏翮此次出使俄罗斯色楞格，担任的是使团副使职务，但在其《奉使俄罗斯日记》和大量诗稿中，均未见其任职副使情况的记述。
使团主要负责人是钦差大臣索额图（1636年－1703年），赫舍里氏，清代康熙年间权臣，满洲正黄旗人，大学士索尼第三子，孝诚仁皇后叔父，世袭一等公。自康熙八年（1669年）起，先后担任国史院大学士、保和殿大学士、议政大臣、领侍卫内大臣等职，曾参与许多重大的政治决策和活动。在出使时，担任的是领侍卫内大臣职务，属于正一品武官，主要负责驻守北京及周围地区的军队管理。使团的另一位钦差大臣为佟国纲（？－1690年），佟佳氏，清朝大臣、外戚，隶属满洲镶黄旗，太子太保佟图赖长子，孝康章皇后之兄。顺治年间，佟国纲任一等侍卫（正二品），康熙继位后，与其弟佟国维并称为“国舅”。数年后，佟国纲升正蓝旗汉军都统（从一品），袭一等公，又调任镶黄旗汉军都统，统领汉军火器营。而左副都御史马齐、护军统领马喇、都统部坦都是从一品或正二品官员。由此可见，此时的张鹏翮以兵部督捕侍郞身份出使，仅为正四品官员，与两位钦差大臣相比，无论资历、职级或身份，都不具备担任副使的资格。因张鹏翮精通满语，主要是掌管使团中的“汉文文牍”事宜，其角色也许就是相当于使团中“助理”或“汉文秘书”。
使团起程的前一天，康熙在接见索额图、佟国纲两位钦差大臣和随员，商议有关谈判事宜，确定方针为“黑龙江之地，最为扼要……朕以为尼布潮（尼布楚）、雅克萨、黑龙江上下，及通此江之一河一溪，皆我所属之地，不可稍弃之于鄂罗斯。”认为：如果沙俄能归还逃人，承认尼布楚、雅克萨、黑龙江是清朝领土，即“与之画疆分界，贸易往来。否则，臣当即还，不与彼议和矣。”康熙还赐索额图望远镜一架及御马、宝剑、衣物等。
康熙二十七年（1688）五月二日，中国使团起程，行进路线为经内蒙、喀尔喀蒙古，前往谈判地点色楞格。这天一早，使团即“出得胜门，士气勃勃，军容甚盛”，在距京城20里的清河，举行了一个简易的送行仪式，康熙“遣皇长子赐茶，列坐饮毕，望阙谢恩，乃行。”
出使俄罗斯使团行走的路线，条件相当艰苦。张鹏翮在《奉使俄罗斯日记》中写道：“（五月）初三日。……又二十五里，次榆林驿，环溪列营，水浊不可饮，忍渴至夕，遣人驰山下取清水烹茶。”“（五月）初四日。……三十里次土木堡，风猛沙扑，帐内热气蒸腾，无处可避。”一路行来，过保安、宣府，出张家口，至归化很是辛苦。有“沙土迷目，带脸罩行”或是“上崇山，石路崎岖”，更有“河水和炒面饮，及半，停盏视之，见有小黑虫，如菜子大者无数，游泳于其中，而众人已饮毕矣。”
五月十九日入归化城（今呼和浩特），使团在归化城并未做任何停留。次日即进入祁连山，条件越来越艰苦。张鹏翮在五月二十三日写道“是日，炎暑中，饥渴交迫，息马山涧，求水不得，而一勺梅浆，难供众口。”使团中开始出现“离人思故乡，对此转凄凉”的情绪。张鹏翮写道：“深夜帐中，闻雨声潇潇，念从者沾体牧马，苦状堪怜。”“（五月）二十九日。行平沙中，寸草不生，马前惟见沙堆垒垒，此古人所谓大漠也。”“（六月）初四日。冒暑行七十里，次科尼赤。掘地不得水，祇喀尔喀人自饮泉眼二处。索大臣亲临其旁，按人分给，以水至为候，军士得润渴肠，从者复萦情饮食。鹏翮三更时，尚秉烛求水，而泉眼已涸，环而待者甚众。”
虽然有诸多困难，使命在身，依然前行。六月八日，前方出现了新情况。“时方亭午，道上见喀尔喀人挈孥载帐而去者，询知喀尔喀与额诺德（指准葛尔部厄鲁特）战败，而部落各奔。”次日，情形更加严重，“是日，道上见喀尔喀国人奔溃数千，因询知该国王及喇嘛俱败逃无踪，其部落各鸟兽散。”“十一日、十二日。仍驻军喀尔喀，溃卒布满山谷，行五昼夜不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