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4版：副刊
蒋开俊
清明雨垂泪在哭，清明雨缠绵在诉。清明雨朦胧了家乡的雾，清明雨淋湿了山岭的树，清明雨泥泞了祭祖的路。点一对蜡烛在雨中祈福，燃一迭纸钱在风里飞舞，挂一树纸幡在坟头飘忽，倒一杯美酒慰先祖辛苦，撮一捧泥土把墓茔垒筑。年年春草长满了墓门，年年儿孙来祭拜祖坟，年年回忆把往事延伸。
“长娃子，回家吃饭了！”儿时的我，常常会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祖父用他那粗犷苍老的声音，呼唤我回家吃饭。我的乳名长娃子，原以为我是长子，父亲却告诉我，我不是长子胜似长
子，我头上有一个哥哥，四岁时夭折了。祖父
所以要给我取这个乳名，就是盼我一养成
人，快些长大。在我的乳名里，寄托着祖
辈与父辈的殷切希望。
祖父为人忠厚老实，与世无争。解
放前，祖父帮地主、商贩家挑运货物，一根扁担走天下，靠卖苦力养家糊
口。解放后人老了，挑不动了，就
靠一把锄头挣工分。农业学大寨时期，人们混天度日，做得
少耍得多，把土地浪费了，把庄稼荒芜了，一年收不
到几颗粮食，长年累月饿肚子。祖父总是早出晚归银锄起舞，翻地种粮施肥锄草，勤勤恳恳从不歇息。他常常教育那些懒人：“你们哄了这块土地，土地就会哄你们的饭碗，饭碗就要哄你们的肚皮。”劳累了一辈子的祖父，白天还在地里锄草，晚上却静悄悄地走了，走得无声无息，走得无知无觉，走得平静安祥，没有麻烦儿女，没有惊动四邻。
祖母是一双小脚，走起路来却铿锵有力，显得十分干练。解放前帮地主家洗衣浆衫做家务，换来一些口粮，养儿育女。土改时分得了田土，就上坡干农活。成立生产队后，又当上了保管员。祖母做人善良诚实，乐善好施，“善良保佑家庭平安，善良修得子孙幸福。”这是祖母的一句口头禅。在长辈中，最疼爱我的人莫过于祖母，教我呀呀学语，扶我蹒跚走路，有什么好吃的，总要从嘴边省下来给我留着。每当调皮惹事后，父亲打我时，祖母总是站在我的身前，用她瘦高的身体，为我挡住飞来的棍棒。后来我读书了，祖母每年都要用她灵巧的双手，为我缝一双千层底布鞋，伴我走过了那段上学的路。中专毕业后，我在离家不远的一个乡政府工作，逢场天，祖母不时来看看我，留她吃午饭，给她打上一份饭和肉，见我吃着净饭，她那一份肉怎么也吃不进嘴，我劝她多吃一点，我说现在工资低，一个月只有三十元，还没有办法来孝敬您。
没隔多久，祖母生病了，一病就是一个多月，说什么也不肯住院治疗，她反而劝说儿女们“你们各自家庭经济都不宽裕，我都满八十岁的人了，桃木李果熟透了，想留也留不住，就不要去医院用那些冤枉钱了。”祖母八十寿辰那天，儿孙满堂、亲戚欢聚，共贺八十大寿。吃午饭的时，病情刚好的祖母要我陪她去座上席，我说这不符合礼节，哪有晚辈座上席的，她说长孙可以陪祖母座上方。她与客人拉着家常，还问我什么时候耍女朋友结婚，他想看孙媳妇，一屋子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突然，我感觉祖母的身体正在向凳子下面滑落，急忙侧身把她抱在怀里，见她脸色蜡黄，鼻尖一歪，没有了气息。祖母走了，在谈笑风生中走了，从我的怀抱中走了，一位最疼爱我和我最敬爱的人与世长辞了。上山那天早晨，我用白布孝帕捂住眼睛，伤心地大哭了一场，哭得青山垂首，哭得小溪挥泪。
清明雨湿漉，清明风轻拂，清明路启步，清明节祭祖。每逢清明，总会想起许多往事，映现出与祖父祖母生离死别的场景，不免泪水纵流，不免伤心难过。细想起来，祖辈不但为后代奠定了物质基础，还创立了“勤俭持家、正直善良”的宝贵家风，这可是一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很想为祖父和祖母立两块墓碑，刻两副墓联：先祖遗风传千秋，后辈勤俭兴万代。唯贤唯德荣春华，尽善尽美留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