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楼林立,密集嘈杂的重庆,市井文化和陪都历史在日益叠加的高楼路桥之下,养育着它独特的人,独特的味道。
常常有这样一个酒桌,电话催来的友朋满座。爱嘴上推辞着不喝酒的,是第一个叫酒的人。就这样,开始了平常的夜晚,无关文学,也无关幸福哀愁;哪怕围坐了一圈的文学中年,喝到兴时,一个个像翻开书页一样脱下外衣,在酣畅的夏夜举杯呼喊。他们讨论着好久不见和上次喝酒的情形,挑逗说相邻的男女是新认识的情侣,打趣的言语和隔壁桌划拳的吼声化为一体。
若不说,无人知,那一头卷发,慷慨饮酒的女子昨夜刚完成她的长篇小说序言。她的对面,腼腆爱笑的是美食摄影文学家,见惯了锦衣玉食的他一口喝掉了勺子里的麻婆豆腐。而裸着上身,坦荡荡露出多年喝酒吃肉留下的历史问题的那位,脸红脖子粗的,喝得可不少,出过的书竟然可以摞到他小儿子那么高。
大家都兴致勃勃的,把文艺扭捏的形象忘得一干二净。
过了十点,真正的夜生活才开始。第二场把酒言欢会在江边的船形茶座上,老友谈天的愉悦,醺皱淡淡的夜幕。
他们爱重庆,写重庆,也生活在重庆。
还有这样一些重庆人,旧人,他们中有人这样形容自己,只是不愿说自己是老人罢了。他们更愿意跟旧重庆时代联系在一起,本土历史通过他们的口,言即成书。在十八梯,最具有代表性的老重庆街道,他们坐在路边,佯装下棋,其实逢上机会,就滔滔不绝,好像早已准备好了似的,跟游客介绍这十八梯的历史,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几十年里有趣的事儿,都是故事。许多人专程来听他们讲故事,其中潜伏着不少文学份子,听罢了回头勤恳记录下来,理清了又是一个好段落。虽说都是重庆人,但在日新月异的今天,我们的父辈既已不明不白这曲曲折折的往事,我们更是一无所知。听说旧城改造前有位理发匠,在小巷路口做了几十年的生意,若是找到了他,一部丰满的小市民电视剧便成了。诚然,他在这看了、听了一辈子,想必存留心扉的故事是数也数不清,若打开了他的话匣子,几天几夜也讲不完。可惜十多年前他突然不见了,再也没人见过他。
朋友中有位写军旅题材的剧作家,年轻,求知。有次他感叹自己三生有幸,遇到了一位博知非凡的旧人。老先生是地地道道的重庆通,对重庆的每一条街道都熟悉得不得了。他跟着老先生转来转去,这才知道原来重庆的每一条街道都有它自己的故事。他最爱听的是抗战时期的中山四路上演的国共对决,老先生口才了得,讲起故事来细节清晰,如临其境,使一条平常而又不平凡的老街,焕发了它神圣的光辉。
现在老先生是重庆一家杂志的顾问,被当作是镇社之宝受人敬仰。看来这些故事不会中断,总有人听,总有人写,总会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