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4版:要闻总第309期 >2018-10-18编印

天下廉吏张鹏翮
(九)
刊发日期:2018-10-18 阅读次数: 作者:  语音阅读:

  

杨昌庆杨悦
  张鹏翮不仅清洁自持,而且还“殚心宣力,不辞艰瘁”,用康熙的话说:“鹏翩自到河工,在署之日甚少,每日乘马巡视堤岸,不惮劳苦,居官如鹏翩,更有何议?”一次,康熙南巡至黄河,见清水畅流,黄河浚通,高兴地说:“异哉!此二十年所仅见也。”为了表彰张鹏翮的治河功绩,康熙写诗以赠:“殷勤久矣理淮黄,几度风尘授治方;九曲素称天下险,回来实为兆民伤;使清引浊须谨慎,分势开疏在不荒;虽奏安澜宽旰食,诫前善后奠金汤。”
  康熙多次巡视河工,都给予了张鹏翮高度评价。康熙四十一年(1702)十二月,康熙御制《除夕书怀》诗赐张鹏翮。诗云:“平生宵旰志,七七又将过。忘寝愁旸雨,精心勉太和。送寒辞故岁,待曙问民疴。莫论新春媚,预怜五噫歌。”康熙四十二年(1703)二月,康熙第四次南巡,“阅视河工,至邵伯更楼,赐鹏翮《河臣箴》《淮黄告成诗》。”康熙以《恭和圣制淮黄告成韵》相赠张鹏翮,对他的治河功劳给与高度评价:“东南大势在淮黄,绩奏平成出尚方。河定不烦劳再计,民安犹自视如伤。舳舻衔尾连千里,江汉朝宗尽八荒。国计苍生均永赖,乾坤万古壮金汤。”
  是年三月,张鹏翮以河工告成,请假省亲。康熙说道:“朕前差海青,自四川回曰:‘尔父年纪虽高,然精神尚健。’今赐尔父扁额,以示褒荣。”随即赐张鹏翮父张烺御书“鲐背神清”“养志松龄”四大字匾额颁赐。十月,康熙对吏部、工部二部的官员说道:“张鹏翮在河数载,殚心宣力,不辞艰瘁,又清洁自持,朕心深为嘉悦。尔部议叙具奏。”御笔题写“澹泊宁静”匾额赐给张鹏翮。康熙四十三年(1704)十二月,以河工告成,康熙将张鹏翮由正二品的河道总督,赐衔为从一品的太子太保。康熙四十四年(1705)三月,康熙第五次南巡,时值康熙52岁生日,康熙召张鹏翮云:“河工虽已告成,不可不预为修理防护,以图善后之策。”赐坐赐茶。
  虽然康熙对张鹏翮的治河成绩,给予了较高的评价和充分的肯定,以赐诗、赠匾、加官晋级予以嘉奖,但康熙与张鹏翮在治河理念和方法上,和前任河道总督靳辅一样,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冲突。康熙第五次南巡,视察高家堰堤工时,来到清口发现黄水倒灌,便质问张鹏翮,张鹏翮竟“赦然不能答,反称不曾倒灌。”康熙认为张鹏翮有巧饰用词、推卸责任、怠忽玩工之嫌,于是训斥道“此即尔大臣毫不认错处。”并告诫他“目下河工,不可即谓之成,俟一二年后方知,尔须尽力筹画为善。”他希望张鹏翮虽河工即以告成,不可恃工自傲,盲目乐观,还应加倍预防护理。
  康熙此番训斥,不幸而言中。当年七月,河水出现险情,黄、淮并涨,水势汹涌,古沟等多处堤岸漫缺。于是,张鹏翮的麻烦也就随之出来了。康熙回京后,得到洪泽湖溃决的消息,经九卿等议覆“今年伏汛水涨,冲决古沟等处堤工,皆由河道总督张鹏翮平日循庇延缓,自执己见之所致也。”接着吏部题“河道总督张鹏翮于河工事务并不尽心筹划,以致堤岸冲决,殊属溺职,应将其革职。”于是张鹏翮被免去了河道总督职务,这样的严厉处分,是张鹏翮为官以来的第一次。
  然而,康熙毕竟深知张鹏翮的才干,并考虑其过去的廉能业绩,做出了令张鹏翮继续留任河道总督的哭笑不得的决定。张鹏翮虽被免去河道总督之职,但依然负责康熙重视的“河务”。就这样,张鹏翮以一种无职有权的尴尬官员身份,“带罪督率河工官员奋力抢修”,经过努力,于九月次第完成。不过,康熙并未很快恢复张鹏翮的职务,而是让其继续“带罪督率河工官员”,担负河道总督的职责。
  张鹏翮在河工官员的识人、用人方面,不可避免也存在一些失误。因徇私情,对属下曲加庇护,以致遭到康熙的严厉批评。康熙四十四年(1705),工部侍郎赵世芳疏议张鹏翮奏销钱粮浮冒13万余两,应交刑部治罪。康熙因对张鹏翮的清廉较为了解,遂作出谕示“河工钱粮,原不限数,一年水大,则所需者多,水小则所需者少。谓张鹏翮小有所取,亦未可知,谓以十三万两入己,必无之事也。河工恃乎用人,张鹏翮所用之人皆不胜事,故至如此耳。赵世芳奏事不公,本发还。”如果说康熙相信张鹏翮的清廉,不会做出奏销钱粮浮冒之事,但对王谦、张弼等人的举荐和任用,却遭到康熙的训斥:“尔居官固好,却为王谦、张弼所欺,王谦之劣迹,河官及庶民尽皆知之,尔独特加信用。任其态意妄行,以致人心不服。朕非不知尔在河工能任劳苦,但听信属员流于刻薄。”“汝为王谦辈所欺,流於刻薄。大儒持身如光风霁月,况大臣为国,若徒自表廉洁,於事何益?”
  康熙四十六年(1707)正月,康熙第六次南巡,专门视察张鹏翮提出的“溜淮套工程”。康熙时年已54岁,依然不畏劳苦,亲自骑马沿途进行查勘。他从清口出发,经马厂、卢家集等地到达曹家庙。并在曹家庙行宫门外接见了张鹏翮等大小官员。康熙询问张鹏翮对开凿“溜淮套工程”的具体看法,而此时的张鹏翮,却早在两年前,被免去了河道总督职务,只不过“戴罪立功”,继续留任,更何况“溜淮套工程”是两江总督阿山提议兴建,而他与阿山之间的矛盾又是形同水火。因而,张鹏翮言不由衷地回答道:“我皇上爱民如子,不惜百万帑金,拯救群生,黎民皆颂圣恩。”康熙当即指责他说道:“尔所言皆无用闲文,朕所问者,乃河工事务文章与政事不同,若作文字牵引典故,便可敷衍成篇,若论政事必实在可行,然后可言非虚文所能饰也……尔可将此河当开与否一一明奏,何必牵引虚文。”张鹏翮辩解道,原是奉皇上旨意前来阅视的,但觉得事关重大,所以“臣与阿山桑额会同具奏,恭请圣驾躬阅定夺。”康熙听完大怒,严厉斥责张鹏翮说:“今日沿途阅视,见所立标竿错杂,问尔全然不知,河工系尔专贵,不留心可乎?”张鹏翮无言以对。康熙又训斥张鹏翮失职有三罪:一是“偏听其言,河工事务,漫不经心”。二是“安居署中,两三月不一出,惟以虚文为字”。三是“语多欺逛”。并告诫他“宜时时巡视河堤,不避风雨,以勉尽职守”。
  康熙严厉的否定了“溜淮套工程”,并谕曰:“阿山等奏溜淮套别开一河,分泄淮水,绘图进呈。朕策骑自清口至曹家庙,见地势甚高,虽成河,不能直达清口,与所进图不同。且所立标竿多在民冢上,朕何忍发此无限枯骨耶?”于是,要求张鹏翮停止该项工程。“百姓见之,踊跃欢欣”。事实上此次“溜淮套工程”,是一次劳命伤财之举。
  正是康熙的这次南巡,康熙“下九卿议,阿山及桑额、鹏翮皆夺职;上以阿山主其议,命但坐阿山,遂夺职。”“闻验视溜淮套之时,张鹏翮、桑额俱以为不可开,而阿山独强以为可开,公同奏请。着将阿山革任,张鹏翮革去所加太子太保,桑额降五级,刘光美、于准各降三级,俱从宽留任。”康熙以该项溜淮套工程的主谋是两江总督阿山,主要责任也在阿山,因而阿山被免去两江总督职务。但张鹏翮也受到牵连,被革去了太子太保衔,不过依然“从宽留任”。张鹏翮再次丢官,被撤去太子太保官衔,至此,从1705年三月免去河道总督,到撤去太子太保官衔,再到1708年十月恢复河道总督期间,至少有一年多时间,张鹏翮没有任何职务、任何官衔,但依然戴罪立功,继续履行河道总督职责。
  不仅如此,张鹏翮认真总结的治河经验,也得不到康熙的认可。康熙四十年(1701),张鹏翮请以治河方略纂集成书,却遭到康熙斥骂:“朕于河务之书,罔不披阅,大约坐言则易,实行则难。河性无定,岂可执一法以绳之。编辑成书,非但后人难以仿行,即揆之己心,亦难自信。”不过,张鹏翮并未因康熙的否定而放弃,在康熙的默许下,依然编辑成书。
  康熙四十二年(1703)十月,张鹏翮“因擅自动用常平仓谷二十万石,赈济山东泰州、沂州等地灾民,受到康熙的训斥而垂涕,令其与山东巡抚王国昌均摊赔补。”张鹏翮以常平仓谷粮,赈济山东灾民,本是一大善举,却“因擅自动用”遭到康熙的训斥,甚至还让他和山东巡抚王国昌二人将动用的粮谷“均摊赔补”。张鹏翮治河未得奖赏,反而丢官、免职、罢衔,还因“赈济”摊上了一大笔“均摊赔补”十万石谷粮的债务。
  此外,张鹏翮在治河过程中,与时任两江总督阿山的矛盾势如水火。自康熙三十九年(1700)十月,张鹏翮上任不到半年时间,到康熙四十三年(1704)九月,两江总督阿山多次向康熙状告“为未能详审盐袅孔文泰缘由本安折”“担护盐袅孔文奉事奏折”“为报佟世禄叩阍等事奏折”,甚至还牵扯出儿女亲家第六十六代衍圣公孔毓圻。康熙四十三年(1704)九月“两江总督阿山为条陈张鹏翮劣迹事安折”,洋洋六千余字,历数张鹏翮在治河中的种种问题。不过,尽管阿山指出张鹏翮的所谓种种劣迹,康熙却选择了信任张鹏翮,以“朱批:案情知道了。”并“谕尚书徐潮,革职留任阿山,河道总督张鹏翮虽为人首告鞠审。但系现任之臣,不可犯颜对质取供。若有应问之处,则移咨取供。特谕。”由此可知,张鹏翮在治河过程中,面临的种种困难和压力。
  张鹏翮自担负河务以来,克尽职守、鞠躬尽瘁、忍辱负重、倍尝艰辛,历时九年。直到康熙四十七年(1708)十月,张鹏翮疏报黄淮湖运秋汛工程平稳,修防完固。康熙谕示道“张鹏翮自任总河以来,克遵朕指示,修筑工程,殚心尽力,动用钱粮绝无靡费,比年两河安晏,堤岸无虞,深为可嘉。”在长达三年时间里,甚至在所有职务全部免除的情况下,经过艰难治河,张鹏翮取得一系列治河成绩。康熙在“深为可嘉”的赞许下,结束张鹏翮无职有权的尴尬身份,恢复其河道总督职务。
  康熙也说:张鹏翮治河九年,致力于黄、淮、湖、河(运河)的综合治理,取得了显著成绩,完成的工程主要有:一是疏浚海口。通过拆掉云梯关外的拦黄坝,疏淘黄河人海口的河身,使河水畅流入海,从而避免下游不畅,上游溃决的险情;二是疏浚清口。清口乃黄、淮与大运河相汇的交叉口,南北交通的枢纽。康熙巡视清口一带时,见“河黄淮清”,颇为高兴,夸奖张鹏翮道,这是“卿之功也”;三是引淮敌黄。自张福口开凿引淮水入运(河)敌黄,使“清水(即淮水)大半入黄,少半入运,一水两分”;四是疏浚芒稻河。引洪泽湖水入江,使苏北的高邮、宝应诸地不受水害。
  张鹏翮所主持的这些工程耗资巨大,经其审批的款项达数百万之多,可张鹏翮“不以一钱利己,故下亦感激输忱,乐为之用。”当地百姓则赞美道:“昔之帑(指国库里的银两),肥于人;今之帑,肥于地。”此外,张鹏翮更没有因为赈济山东灾民,被“均摊赔补”十万石谷粮而心生邪念,“以一钱利已”来弥补自己的巨额债务,没有采取“堤内损失堤外补”的做法,这在康熙时期贪腐成风的官场风气下,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在张鹏翮的指挥下,数十万民工历时九年,终使黄淮大治,漕运通达,下河连年大熟,人民安居乐业。他治理黄淮和之前的官吏不一样,其中很大的区别就是他常亲自深入河道湖口去考察,询问当地百姓,积累丰富的第一手河道资料。同时,他还积极向前人学习治河经验。比如,他采取“逢弯取直”的治河思路就来自李冰治理都江堰“遇弯截角,逢正抽心”的经验。诸事亲力亲为,使得张鹏翮成为了河道治理的“行家”,这也是康熙称“张鹏翮得治河之秘要”的原因所在。张鹏翮以诗记述他九年治河的心情,在《高邮道中》一诗中写道:“九载劳心为治河,栉风沐雨靖洪波;平成奏绩民安乐,感戴尧天祝寿歌;津亭不忍听骊歌,去住关情奈尔何;回首淮南辛苦地,怆怀风雨泪痕多。”一句“怆怀风雨泪痕多”,可谓五味杂陈,道不尽张鹏翮内心深处的酸甜苦辣。
  张鹏翮治河九载,被人誉为有清一代,康熙朝治河最有成效,论其时治河功绩卓著者,当推靳辅与张鹏翮二人而已。张鹏翮还把治河经验,写成了共二十四卷的《治河全书》。张鹏翮的《治河全书》,内容翔实,史料性强。记载了我国运河、黄河、淮河三大水域的源流、支派、地理位置及历年对其治理的情况等,其中对各河道的形成、流向、堤坝修筑、防汛事宜等所记较为详细,是研究清代初期治河工程的重要参考资料,对当前治河水利工程和水利史的研究以及准备修浚大运河,都颇有很高的借鉴和参考价值,是研究黄河史、运河史的主要资料,对今人治理黄淮,仍有重要启示和参考价值。《中国水利史》一书对《治河全书》给予了高度评价:他使狂野不羁的黄、淮、运河顺轨安澜数十年,这不仅于国计民生贡献巨大,“就其科学水平,也居当时世界水利工程最先进行列。”至今还受到中外水利史的高度评价。
  尽管张鹏翮在治河工程中,多次遭到康熙的批评和撤职处分,忍辱负重、艰难前行,但最终取得了治河的伟大成就。与其前任靳辅、于成龙死于任上,王新命、董安国因贪腐、无能而罢免相比,张鹏翮应该是风光离任。康熙四十七年(1708)十月,即恢复河道总督职务的同月,59岁的张鹏翮,历经九年治河的艰难挫折,升迁刑部尚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