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4版:副刊·本土作家总第44期 >2017-09-12编印

赶集市
马孝义
刊发日期:2017-09-12 阅读次数: 作者:  语音阅读:

  

逢场天去赶集,是多年前很向往的事情。大人去买卖东西,细娃则跟着去看热闹。相邻乡场的集市都间隔着时间,比如甲乡一四七,乙乡二五八,丙乡三六九。错开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不冲场。当年,日常生活用品和农产品的交易基本上都是在逢场天的集市上进行。所以,到了逢场的日子,小小的乡场人满为患,街道捅挤得水泄不通。
  一个乡场赶集的日期是固定的,时间久了,各类商品的交易也就形成了相对固定的地盘。比如:粮食在哪里买卖,蔬菜在哪里买卖,禽蛋在哪里买卖,竹木在哪里买卖,猪儿市场在哪里,烟叶市场在哪里。一说,大家都清楚。
  也有些形不成气候的买卖,比如:卖锄把的、卖巴笼的、卖草鞋的、卖菜秧的、卖风箱的、卖铧口的、卖席子的、卖扁担的,这些不常更换的冷背货,不是每个场期都有,所以根本没有自己的市场,想在哪里卖就在哪里卖,有时干脆搁在肩上走起卖。
  赶集的人员也极其复杂:猪偏二、牛偏二、猫贩子;看相的、算命的、择期的;惹事的、耍横的、打架的;相亲的、说媒的、断理的;吃饭的、喝酒的、屙尿的;讨口的、要钱的、赌牌的。还有些闲来无事的小混混、专门惹事的老天棒、横冲直撞的二杆子;更有吹牛谈天的壳子客、走南闯北的花椒客、常来常往的摸包客。小小一个集镇,各色人等,悉数登场,吼的吼,闹的闹,挤的挤,把一个尿泡大小的乡场,弄得一个月有十天都在神魂巅倒。
  我当时常常跟随大人去赶集市,主要是想看热闹。有时到了中午饿了,大人也会买点零食,比如几颗水果糖、一个饼子、二两瓜子什么的,如果那天的鸡蛋或者小菜卖了个好价钱,大人心情高兴,就带着去国营食店吃碗小面,八分钱一碗,要排队买牌子,自己找座位,有时没有座位了,就端个碗站着将就吃。
  集市上人多了太拥挤,大人总会吩咐一遍又一遍:莫走丢了。我也曾经看到过走丢了的小娃儿,蹲在街角哭得伤心欲绝的样子,大人找不到细娃,更是急得脸青面黑捶胸顿足。尽管乡场不大,但要在潮水般涌动的人海中去找寻,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使你哭得再凶,也会被那嘈杂的声音掩盖得无声无息。
  父母都是属于居家度日很会操持的人,去赶集,也不多担搁时间,卖了粮食或禽蛋,然后买回肥皂、盐巴、煤油一类的日常生活用品,买卖完毕即回家干活。
  有一类无所事事的人,集市上不买不卖,纯粹逛得耍,前后左右东张西望,上街下街左顾右盼,直到场散人稀,才去买两绞麻花,蔫妥蔫妥一边吃着一边往回走。这类人家境通常不好,因为游手好闲惯了,没把心思放在种好庄稼和搞好副业上。
  还有一类人是每逢赶集必去无疑的,这就是所谓的摸包客。他们挤在人堆里下手,两个指拇伸进人家狭窄的表包,轻脚轻手夹出两张票儿,一缩手就抽身往别的地方去了。于是,你卖一个鸡或十几个蛋的钱瞬间就飞了。
  摸包客最让人厌恶,所以凡是一经发现被捉住,挨打是百分之百的。随便打,只要没打死,“痛死他龟儿!”这种人犯了众怒,即使没被偷的人都会跑拢去踢几脚。更有人扭住摸包客的手杆质问:老子昨场的钱是不是你偷的?!
  除了摸包客之外,还有一类人也让人厌恶,那就是流氓。那年头有十八九岁不务正业的青年混混儿,赶集市的目的主要就是去看街上有没有漂亮的姑娘,一旦发觉,便想方设法挨拢去,挤眉弄眼做些怪相,嘴巴嘘一嘘的吹着口哨,伸手动脚说些二不挂五的坏话,弄得姑娘脸红筋胀又不敢做声。但也有脾气不好的小女子,“叭”地就是一泡口水吐到脸上。尴尬中的小流氓想动手,却被女子后面人高马大的老汉伸手就是一耳光,顺便还教训一句:把你龟儿的嘴巴放干净点!
  再有一类人,他们的事情也要在逢场天去完成,那就是相亲。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媒婆两边吹,吹得双方有些心动了,就在媒婆的安排下,约好在某个场期某个地点见面。各自看了对方的脸嘴和高矮,穿着和打扮,行为和举止,谈吐和气质,如果有那么一丁点意思,媒婆马上就会撮合:到食店去坐一坐。说白了就是去吃个饭的意思。
  这顿饭当然不用说是男方开钱,从来没听说过女方此时去结账的,女方再有钱都开不得,否则就是犯贱。
  除此,一些无事的上了点岁数的人也会花两三分钱要一杯茶,去茶馆坐一坐,摆些无关紧要的龙门阵。当然,牛偏二也会选择在茶馆里谈生意,即使再热的天,他们也习惯穿着长袖衣服,买卖的价钱从来都不在嘴上明说,而是两人的手在袖笼子里捏来捏去。主人并不清楚那桩交易的实际价格是多少,只知道他们谈成了要收一笔中介费。
  乡场的集市往往要下午一两点钟才散场,散场后的一条街瞬时变得空空荡荡的,落寞的情形与上午的喧闹构成强烈的反差。
  不过,两天过后,场镇又会形成人声鼎沸的局面,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重新做着你来我往的交易。